我赤着双脚走在荒凉的街道上,想要去前方看看是什么人半夜里弄出来的声音。
随着我的走动,那铁链碰撞的哗啦声便距离我越来越近了。
终于,我隐隐约约的在十几米外的街道中央,看到了那发出声音的三道身影。
我眯着眼睛扫了一眼,无意间看到的画面却让我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那三道身影动作缓慢而滑稽,仿佛身上背着无形的巨石,步履艰难的行走在一片汪洋的街道上,脚下却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最左边那道身影身穿黑色长袍,头戴黑色高帽,手里拿着一把摇晃的招魂幡。
最右边的身影穿着同款式的白色衣帽,手里拿着一把三尺长的哭丧棒。
而中间那人似乎是个女人,身穿白衣,佝偻着的身上捆着十几道锁链,不断发出哗啦哗啦的碰撞声。
卧槽!
谢必安,范无救……黑白无常,勾魂使者!
我连忙瞪大自己的眼睛,心中不断闪过以前听过的种种有关的传说。
我瞬间脸色苍白,神情惶恐的抬起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防止我自己叫出声来。
淅淅沥沥的雨水彻底打湿了我身上的衣服,冰冷的感觉逐渐从赤裸的脚底蔓延到我的全身。
我怎么这么倒霉呢?刚遇到鬼缠身,紧接着又看见无常勾魂,这前有狼,后有虎的我该怎么办?
我不由得在心里欲哭无泪的想着。
哗啦,哗啦。
前面的黑白无常继续向前走着,就在我身体渐渐放松,以为它们没察觉到我的时候。
铁链的碰撞声戛然而止。
我惊恐的看着黑白无常慢慢转过了身,两张惨白的阴森面孔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顿时感觉自己的腿脚有些发软,不由得暗骂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过来凑热闹,这下好了,说不定一会儿就被黑白无常把命带走了!
黑白无常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慢慢回复着自己剧烈波动的心情,心里开始想着如何安全脱身。
我看到黑白无常距离我还有十几米的距离,心想要是按照它们刚才行走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追的上年轻力壮的我。
我心中默数一二三,然后猛地转身就跑。
可我刚跑出几米远,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瞬间被一双仿佛精钢打造的冰冷大手牢牢的按在原地!
娘咧,黑白无常抓住我了!
我分不清我脸上流淌的是惊吓的泪水还是雨水,我哭丧着脸,在心中祈求满天神佛,让后面的两位大爷快快离开。
黑白无常就那么抓着我的肩膀,冰冷的手掌仿佛比雨水还要寒冷,它们既没打算勾我的魂魄,也没有放我走的迹象。
我站在雨水中哆哆嗦嗦,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怒意渐渐从我心底升腾起来。
我心想,早晚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把在死!
那时候的我性格很是偏激,其实后来我从海叔的嘴里才知道,要是当时我没有动作,也许就没有后边发生的事情了。
啊!
我握紧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开肩膀上的两只大手,转身向着身后的黑白无常挥起一拳。
嘭!
我当时只记得自己的拳头好像打中了一层冰寒刺骨的屏障,然后,我就免费体验了一把腾云驾雾的感觉。
我被不知道是谢必安还是范无救的无常打飞了。
啪!啊!
我仰面朝天的重重摔在了几米远的地面上,嘴里发出一声惨叫,一股腥甜的液体瞬间涌上我的喉咙,又被我咽了回去。
哎呦……
我落地时着地的脊背这会儿开始蔓延着剧烈的疼痛,我痛苦的在嘴里小声呻吟着,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鲁莽。
从天而落的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闭上了眼睛,等我再睁开眼时,黑白无常就那么站在我的头顶上方,两张惨白的脸面无表情的俯视着我。
“我……”
我嘴里蠕动几下,想说出几句撑场面的话,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力气,看来刚才摔的那一下,确实狠了一点。
黑白无常就那么幽幽的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心想要是我就这么死了,那太可惜了,自己这辈子还没找媳妇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即将昏迷的时候。
一声中气十足的苍劲男声从旁边传来:
“何方妖孽!胆敢假冒阴差!该当何罪!”
我隐约看见一道耀眼的金光从我眼前闪过。
黑白无常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露出恐惧的神色,原本凝实的躯体也变得暗淡透明,开始缓缓消融。
看着黑白无常的惨状,我不由得心里畅快的大笑起来,心想你们也有今天……
随后,我就再也支撑不住了,扭头昏迷过去。
……
等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海叔带回了家里,躺在床上养伤。
海叔是县城里一间纸扎铺子的老板,大名海九,平日里经营祭祀香火,纸扎用品。
他偶尔也客串一下死人出殡时的总把式,在我们这里,总把式就是负责葬礼上的一切调度的人,威望很高。
海叔年纪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嘴唇上蓄着一抹细长的小胡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只是鬓角有些斑白,不大的眼睛里透出一种无言的沧桑,像是经历过很多故事。
他经常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马褂,脚上踏着一双千层底的黑布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龙行虎步。
海叔就是打散黑白无常的世外高人。
我后来问海叔,当时我遇到的黑白无常是不是被他打死了。
海叔便对我说,那天晚上我遇到的根本不是什么黑白无常,勾魂使者。
那只是几个善于变化,假装成阴差,专门骗人魂魄的阴祟之物。
海叔还说,世间万物,阴阳平衡,有阳就有阴,有人就有鬼。
但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人鬼之分,还有数不尽的不入五行,阴阳难辨的妖魔邪祟。
我总以为世外高人都是难以相处的样子,却没想到海叔为人很是谦逊随和,对于我的疑问都尽量帮我解答。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我的伤渐渐完全好了,从没体会过这种人与人之间温暖的我,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了。
我踌躇许久,还是找到海叔,希望他能收我为徒,说想要跟他学习降妖捉怪的真本事。
海叔摇了摇头,没有答应,但还是对我说,他的铺子里缺一个扎纸扎的学徒,包吃包住,问我愿不愿意留下学门糊口的手艺。
我心中有些失落,但随即大喜。
当时我本来就没指望能学到海叔的真本事,只是想要找个机会,留在这个让我感觉到温暖的地方而已。
从那天起,县城里的纸扎铺子里,多了一个年轻的小伙计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我开始每日安安稳稳的跟在海叔身边,学习着制作纸扎的手艺,这一学就是将近一年多。
海叔每天教我一些扎纸扎的方法技巧,然后就悠闲的坐院子里的椅子上。
喝着我泡的茶水,笑眯眯的看着我在太阳底下忙的满头大汗,乐此不疲。
我这才发现,原来谦逊如君子的海叔也拥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偶尔我犯了错,海叔就撵着自己的小胡子,对着我吹胡子瞪眼的,但从来没有真正的打骂过我,只是摸着我的脑袋说,让我以后要听话。
时间一长,我也就脸皮厚了,顺杆爬的改口叫起了海叔师父,毕竟就算海叔没有教我降妖捉怪,却也让我衣食无忧,待我视如己出一般。
我原本以为,我这一辈子就会这么忙碌却安稳的过下去的时候。
一个金姓老板的登门拜访,彻底打破了我和海叔生活里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