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琛闻讯,已经气冲冲的奔出门去,其他人不敢怠慢,也纷纷离席跟出了殿外。
叫做迅哥儿的小太监正是撞死在台阶下的石狮子上,尸体仰躺在地,死不瞑目,汉白玉的石雕上满是红白相间的液体。
当场就有人捂着嘴巴躲到一旁吐了起来。
万俟琛站在殿前的最后一级台阶上,看着脚下小太监的尸首,脸上表情明灭不定,久久不语。
“说来这孩子也是衷心。”张公公惋惜一叹,试探着对万俟琛开口,“皇上,您看这尸首,是不是奴才现在就叫人抬下去?”
万俟琛紧绷着一张脸,面上看不出来情绪,但心中早已经怒火滔滔。若是先前乍闻康儿死讯他有些头脑不清,可现在他心中已经非常肯定了,这事情一定有幕后操控之人。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打小伺候他的张福海竟然也敢伙同旁人算计他的亲骨肉。
张公公伺候万俟琛也是好几十年了,见皇帝不说话,心中更是咯噔了一下,却知道有些事情开了头就收不了尾,见万俟琛一直不给吩咐,就当他是默许,忙去招呼了两个侍卫把尸体清理走。
等到尸体被抬走了,万俟珏才是不冷不热的开口对张公公道:“大总管,刚刚那小太监就是太子侄儿的近侍之一吧?”
“回七王爷的话,是的!”张公公不知和何来此问,还是如实回答。
“这就难怪,事情倒是玄妙的很了。”万俟珏露出了然的神色,弯了弯嘴角,他在人前想来孤傲,这一个勉强可以称作笑容的表情却也显冰凉,“据本王所知,法典有载,储君罹难,尤其是像太子侄儿这般意外丧生的,近侍会以照管不当之责连坐,却不知道,该是处以何等刑法?”
张公公闻言,脸上颜色终于有些不自在起来。
万俟琛闻言,倒是有些深看了万俟珏一眼,一向明则保身的他,怎么今天选作这出头鸟了?
其实当他冷静下来后,他已经猜出了这小太监的说辞是漏洞百出,可当他听到他的心腹说这小太监殉主后,心中更是冷笑不已。这太子出了意外,不管怎样,作为近侍太监都得要死。若是真的有心殉主,那么之前进殿禀报之后就该第一时间自尽以表决心。
可偏偏,他这时间卡的这么不凑巧,在自己要再度传他入殿作证的时候自戕了。
“什么衷心殉主,我看是畏罪自杀还差不多。”万俟琝见老七插手相帮,心中多是感念,顺着万俟珏的话立刻开口道。
“四王爷,奴才我……”张公公还想解释,突然接收到万俟琛扫来的阴鸷的眼波,面色一变,他知道皇帝怕是已经起疑了。
张公公忙是跪下去,“奴才只是下来传了您的话,正带着他往里走呢,谁曾想他就来了这么一下子,奴才也没多想,所以--”
“皇上,这么一说,臣女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了。”说话的是一个宫妃打扮的妙龄女子,从莺莺燕燕中走出,正是赵云的孙女赵云珞。
众人还来不及感慨这赵家嫡孙小姐为何这般打扮,便听她继续说道,“七王爷方才引经据典,倒是提醒了臣妾,作为太子,平素出门什么时候不是宫女、内侍成群的跟着?先前迅哥儿那奴才说是小殿下赶了他们不准跟着,所以身边才留了他一个,可就算是太子他有言在先,那些个奴才也该是远远的看着,不该只留了他和小世子两个在那湖边,最后反而连施救都来不及就那么看着他去了。”
万俟琛赞许了看了她一眼,眸中依旧带着诡异的杀意,怒声道,“去!把今天跟着太子的那些个奴才都给朕带过来。”
“是!是皇上!”张公公干吞了口唾沫,急忙爬起来,去旁侧的偏殿里把暂时扣押的一众人等引出来。
“奴才\/奴婢--”一众宫婢内侍跪地快走过来就要跪地请安。
“说,你们今天为什么没有跟着太子?”万俟琛也不等他们见礼已经厉声打断,声色俱厉道:“难道你们不知道公众规矩吗?要随在太子身边要寸步不离的吗?谁给你们胆子玩忽职守的?说什么意外溺水,朕看就是你们这些奴才心存不轨故意坑害太子的。”
如今小太子已死,万俟琛心中虽然悲痛,但有些他已经窥测到的却不适合明说,于一个帝王而言,他始终觉得先有国再有家,若是亲情跟他的皇权利息相比,那自然是可以舍弃的。而且即便怒要惩治,那么他也希望有人去做这枪头鸟。
万俟琛阴沉着一张脸,望着台阶下跪着的一众讨饶的奴才,猛然就是一招手道,“把这些居心叵测的奴才都给朕拉下去,五马分尸,九族之内全部给朕推出去斩了!”
这便是将他们做谋害储君的罪名连坐了。
其实太子身亡,这些奴才都知道自己也没了生还的希望,可却万不曾想上来就是个灭族之罪。
御林军蜂拥而上,就要把人往下拖。
“皇上!皇上饶命,奴才们冤枉!冤枉啊!”仓皇之中,一众奴才哭天抢地大声告饶。
万俟琛脸上阴云密布,此时还哪有转圜的可能。
众嫔妃更是谈虎色变,个个垂眸敛目,白着脸劝都不敢劝。
“皇上,奴才冤枉!不是奴才撇开太子殿下不管,是迅哥儿,是迅哥儿他赶了咱们,不让跟着!”求助无门之下,开始有人推卸责任。
万俟琛眼中骤然一道寒光乍现,抬手一指那个大声叫嚷的小太监,“带他过来!”
御林军得令,提了那已经吓的手脚瘫软的小太监过去扔在他脚下。
“皇上饶命!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那小太监跪伏在地,不住的磕头,几个响头下去,额角已经渗出血来。
“把话明明白白的给朕说明白了,你们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万俟琛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奴才--奴才说!”那小太监压根打颤,慌忙道:“当时奴才们是跟着太子殿下一起从东宫出来的,后来遇到小世子,太子就和世子玩在了一处。本来也都好好的,可是到了傍晚那会儿,太子殿下和世子说是去太液湖附近看锦鲤,奴才们也是要跟着的,迅哥儿却说人多了会惊的那锦鲤不敢靠岸,让奴才们在湖岸这边等着。皇上您是知道的,那迅哥儿自小陪着太子爷,是最得太子喜欢的,他的话奴才们不敢不听,就只能在湖岸这边等着了,可是谁曾想--谁曾想--”
那小太监说着就是哭出声来,又不住的磕头,“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没有照顾好太子是奴才们失职,请皇上处置了奴才,饶过奴才的家人吧!”
“请皇上处置了奴才,饶过奴才的家人吧!”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磕头如捣算。
既然从迅哥儿身上拿到了疑点,那么自己的儿子就有希望脱罪了。
张氏的精神一震,深吸一口气,跪地对万俟琛磕了个头道,“皇上,此事有蹊跷,请您明察。”
到了这个份上,万俟琛也不能装糊涂,更不想装糊涂。
“那你们在湖岸这边可都看见了什么?”万俟琛猛然站起,高声发问。
“没有!”另一名宫婢战战兢兢回道,“太液湖的湖面很宽,两边堤岸相隔数百步,对面的确切情况奴婢们也看不真切,就只知道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太子殿下和小世子好像起了争执,还好像--还好像厮打了起来!”
如果是两个孩子在湖边厮打,那么万俟子平就还是涛脱不了失手杀人的嫌疑。
张氏一急,刚要说话,旁边万俟珏已经再度开口道,“当时,那个叫做迅哥儿的奴才人在哪里?”
那婢女不敢抬头,努力的回想了一下,道:“他是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一直寸步不离!”
“真的寸步不离?”万俟珏重复,语气微冷,不怒而威。
那婢女心中惴惴,很是认真的回忆了一遍,然后肯定的点头,“是!当时从对岸看过去,三个人的影子是叠在一起的,迅哥儿当时就在旁边,好像--”
她说着,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肯定的补充道,“太子殿下和小世子争执的时候,迅哥儿公公好像还上去劝过!”
也就是说,小太监迅哥儿也曾和两人撕扯在一起了。
四王爷跟四王妃闻言,心头一喜,相护对视一眼,万俟琝面容肃然上前一躬身,对其他人道,“你们呢?可曾看到迅哥儿出面劝架?”
劝架的性命都被架在了刀锋之下,众人哪还敢怠慢,各自认真的回忆了一遍,俱都肯定的点头,“是的,迅哥儿公公确实上前劝过。”
“皇兄您听到了,当时在场的人并不只有臣弟的平儿,既然其他人都离得远看不真切,是三个人拉扯在一起的话--”万俟琝终于镇定下来,撩起袍角在万俟琛跟前跪下陈情,“臣弟本来不该妄加揣测替犬子开脱,但那小太监死的蹊跷已经是疑点,是不是也不排除是他谋害了太子殿下,又畏罪自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