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只是没有了一个韩氏而是，虽然对韩梦兰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不过看在别人的眼里，却又未必会是同样的效果了。
顾暖音那个孩子一看就是个重感情的，他就不信，在彻底了解清楚了当年萧家的惨案之后，她还能放任韩梦兰自由。
只怕牢狱之灾，也是迟早都避免不了的事情，然而她却是这么大的年纪了……
视线貌似很随意地从身边躺椅上老伴儿身上滑过，浑浊的眼底有了轻微的不忍心。
不过也就是转瞬即逝而已，很快，便又恢复成了漠然的状态。
而听清楚，也了解了他的意思之后，韩梦兰却是咧开有些干瘪的嘴唇笑了。
“呵……”
果然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还以为自己在相亦，在儿子孙子这里已经是受到了那件事情的惩罚，却没有想到，老天爷还是不饶她啊。
幸好，只要想通了，死心了，也并非就是完全不能接受。
只不过，却还是有别的不甘心呢。
“相亦，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声音很轻，也很淡。
几乎是出口的一瞬间，就被风给彻底的吹散了。不过下一秒，身边的相亦却还是转过了头，笑了一下，神情恍然。
“你该不会是也想学那些小年轻们，问一些幼稚天真的问题吧？”
躺在椅子上的女人看上去已经是异常的苍老，受了太多的打击，经历了太多的算计，最后一无所有的下场，终于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是撑不住了。
几乎是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面，都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灰暗。
只不过跟她以前所做过的那些事情比较起来，那些灰暗跟颓然，似乎也不是全然值得同情的。
而相亦状似无意的话语，也像是击中了她心底深处的一丝回忆，呼吸停顿了好几秒，继而就变得自嘲起来。
“可能的确是很幼稚吧？
然而这个问题在我的心里面已经盘桓了很多年了。
一直想问，都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问出口，或许就是为了等今天这样的局面吧。
若是再不问，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如果是那样，就算是我死了，估计也难以瞑目。”
坚守了那么多年，到了最后却还依然只是成空。这样的感情，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虽然相亦已经猜到她的问题了，韩梦兰还是将自己多年以来的疑惑缓缓说出了口。
和着不断地流窜的微风，一瞬间将两人所有的记忆都拉回到了五十多年前，那么的飘渺而不真实。
“你……爱过我吗？从我们认识，到……现在的话，我已经不敢再奢求了，我只想知道，在我最好的那些年华里面，你可曾，有那么哪怕是一瞬间，为我动心过？
在我们的计划开始之前，在认识她之前？”
这还是真是一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细想回去，属于两人之间更多的，似乎就是争吵跟猜忌。
等到后来终于吵不动了，却又是同床异梦而已。
只不过，一开始么？
花白的眉峰稍稍动了一下，似乎也是想到了某一个难忘的时刻，相亦脸上的冷漠终于出现了一丝轻微的裂痕来。
只不过还没等到有加大的趋势，却又变成了阴暗。
“没有。”
“真……的？”
两个字，毁了韩梦兰所有的希望，就像是瞬间被打入了万丈深渊，她的手竟抑制不住地开始了颤抖。
没等激动的话语出口，对方却抢了先再次续上话题。
“只不过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对你的喜欢，也是真的。
只不过那份喜欢，最后还是消磨在了对她的愧疚里面。”
既然记忆的大门已经打开，往事重新回到了眼前，也难得能有像现在这样平和的心态，相亦也就顺势放下了鱼竿，追忆了起来。
缓慢的沉重的语调，无不诉说着他的那些后悔，以及惋惜。
“其实她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并没有那么恨我们。
后来，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又去了一趟精神病院，然后才知道，其实她一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从我有企图地接近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可是，却没有阻止，只因为她始终还是不相信，我会真的对她下手。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
“你说什么？”
猛然之下居然还能能听到这样的隐情，没有去留意相亦背着自己去看望对方，韩梦兰的神情只是讶异。
还带着明显的震惊。
“她知道？那又为什么……”
不过随着疑惑出口，大概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什么，脸上的表情再一次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还带着几分不甚明显的了然跟怨恨。
只不过因为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痛苦回忆里面的相亦却并没有发现而已。
“不过就算最后的结果是那样，她却还是选择了祝福，说我既然最后选择了你，就应该对你一心一意，这样至少会有人得到幸福。
那个时候，我也是真的想着要好好听她的话，让你安心。跟你一辈子好好的，就这么过下去算了。
可是却让我没想到的是，在她去世的第二年，你竟然会对她家族里面的人动手！
萧家十几口的人命啊，我不知道你都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当时的那场大火焚净一切的时候，就好像是烧在了我的心上一样！
其中还有好几个孩子，除了音音跟那个姓莫的小子之外，再也没有人能逃过一劫，你到底于心何忍！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不明白，她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了，你要那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
不，不对，是我们，我们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利用她对我的感情，盗取了萧氏企业的内部资料，让韩氏日益壮大，毁掉了萧家的企业不说，最后就连整个家族都要彻底的毁灭。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你说说，还要我怎么去继续喜欢你？爱你？”
毕竟也是老了，现在一大串的话说下来，相亦难免会有些气喘吁吁。
而且随着脑海里面那些悲惨的场景一一重现，多年未曾出现过的心痛滋味竟然是在一瞬间又回来了。
眼眶中不自觉地就盛满了水渍，到了最后，连语气也哽咽了。
只要一想到当年他在事后得到消息，赶到现场，看到熟悉的萧家宅院却成了一片断垣残壁，被烧的什么都不剩下的时候，当时的恐慌，此生再未有过时候，已经刻在了骨子里面的愤怒，便再一次蜂拥而出。
只可惜眼前的韩梦兰已经不复当年的强势，跟她再去争吵理论些什么，也是没有了意义。
最后也只能死死握着青筋毕露的手，陷入了无边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