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裴闭着眼，感觉到胸腔处微微的涩意。
与其说她是原身，倒不如说她只是个旁观者。
即便现在用的是这个孩子的身体，她也不可能完全代替她的。她所做的，也不过只是在这段时间里复刻出原身的心境，重演原身的人生，然后让其有新的开始。
更何况，情感上的缺陷注定会让她无法感知到一些情绪，无法共鸣。主神的身份限制了她太多。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阮裴总觉得，她现在的情绪感知好像越来越敏感了。原本她是不会有这种心酸的感觉的，但现在……她感觉到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随你怎么想。”秦厌离听着她的话，心里暗骂了一声天真，最后伸出了手。
看着她在暗影处投下的娇小身影，他短暂地恍惚了下，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作出了决定。
他会尽量地温柔一点，不让她感觉到疼痛。
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
他如是想着，握了握拳，最后张开手心，用魔气将手中的丹药托送了过去。
这是六品丹药青凰丹，世间难求，可祝她一举突破金丹，成功结丹。
她体内的金丹一成，一月就有救了。
届时，他就可以……
可等了好一阵，想象之中的进阶光芒并没有亮起。
秦厌离觉得有些不对，连忙用神识去探查阮裴那边的动静。
却见她闭着眼睛，瓷白的脸上一片平静，就那样倚靠在石壁上，没有任何动静。
秦厌离一愣，心里莫名的一慌，再顾不得隐藏身份，快步走了进去。
他走到阮裴跟前的那一刹那，她忽然睁开了眼。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格外的明亮，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好似漩涡般，紧紧吸住他的魂魄。
秦厌离：！！！装的？
他下意识就想后退，就听阮裴看着他，淡声道：“你究竟是谁？”
“你绑我，既不是为了杀我，也不是为了拿我做人质吧。”
她说的很平静，饱含笃定，秦厌离的脚步一顿，看向她的表情有些愕然。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又或者说，你们……都有什么目的。”
她问道。似是有些累，她缓缓吐了口气，阖上了眼眸。
但只有小八和时樾知道，她是在吸收刚刚那颗青凰丹的药力。
秦厌离却是被她那句“你们”给怔住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阮裴：“你……”
“你和他们一样，都想要我尽快突破。”阮裴睁开眼，抬眸看他一眼，又垂下，周身无端蒙上一层落寞。
“可为什么呢？”她声音很轻，眼里似蒙了一层雾气，看不见方向。
“师傅是这样，师兄是这样，就连那个二师兄，也是这样……”
“一开始我还能骗骗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想要让我尽快提升实力，有自保能力。”
“直到，我遇见了你。”
她面露出一丝恍惚，抬眼，问他：“你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们素不相识，你却要将这么贵重的丹药给予我。”
秦厌离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然而下一秒，她却自己说出了心中的猜想：“你跟陈一月……是什么关系？”
秦厌离心猛的一跳，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却没有停，继续说着：“师傅说要传授我心法，但我清楚，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功法。”
“他明明就是在将自己的灵力渡给我啊。为什么要说谎？”
“大师兄每天都会来关心我的修炼进度，也会毫不保留地赠予我灵石，但他心里明明也是着急的，想要我尽快结丹，可他每次都笑着对我说没事，让我不要着急。”
“他也是骗子，我分明看的出来他眼里的焦急。”
她轻声喃喃着，神情怅惘：“还有那个二师兄。明明那么不喜欢我，却偏偏要装作对我好的样子，给我送东西。”
“人怎么能这么虚伪呢？”她目光失神，低低地呢喃出声。
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那你……又是为什么呢？”她忽然抬起头，用那双布满迷雾和茫然的眼睛看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厌离在她这样的眼神逼问下，竟然说不出半句话来。
心忽然被石头堵住了一般，让他胸腔闷闷的，发着堵。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只是一直在装傻。
可骗自己的时间长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你说他们虚伪，那你呢？你虚伪吗？”她定定看着他，继续问道。
她原本黑亮的眼里此时好似蒙着一层看不透的薄雾，就这样看着他，审视他，想要找到一个答案。
秦厌离忽然害怕了。
他退后两步，一股无力感瞬间将他包裹起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句话好似在脑海中循环播放着，简直逼的他无处可逃。
他说那些正派修士虚伪，自己又何尝不是？又有什么资格说他们。
不过都是想利用她达成卑劣想法的虚伪小人。
“算了，我这辈子大概注定要这么糊里糊涂地渡过去了，可能这就是命。”
“明明我们修仙之人不该信命的。”
“但现在好像不信也不行了。”
她也没奢望他会给自己一个答案，只是有些自嘲地笑道，“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骗我，至少在这一段时间里，我是幸福的。”
即便是被掩盖在虚假面纱下的幸福，也值得她一生珍藏。
因为那是她为数不多可以享受到的温情，也是求了多少年都求不来的温暖。
她年幼丧母，父亲又另娶续弦，家中根本无人会在乎她。
就连她当初决定踏上求仙之道，所用的盘缠都是靠典当先母给她留下来的东西得来的。
她这一生未曾感受过这种被爱包裹的感觉，即便是假的，她也认了。
她眼角逐渐沁出了泪水，缓缓闭上眼：“你还是杀了我吧。”
就在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的刹那，灵海蓦地闪过一道亮光，最后归为沉寂。
青凰丹的药力已经被她彻底吸收至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