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的御前会议,有人向皇上禀报,太子违抗圣旨,擅自离开东宫。忽必烈大怒,命人宣太子到大明殿觐见。
真金依然是那个相貌秀雅,身材瘦削的真金,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心中无所畏惧。
真金在大明殿正中,给忽必烈磕头行礼,“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忽必烈肃目,质问真金:“你为何擅自离宫?”
真金抬起头,缓缓答道:“回父皇,臣只是到了宫城的北边,见了一个朋友。”
忽必烈瞥见了真金苍白的脸,不由心头一紧,问道:“所见何人,为何事?”
真金不紧不慢地回答:“回父皇,见了将作院少使涂安真,讨论烧瓷之事。”
听到瓷器,忽必烈心里一松,原来太子还在关心瓷器,他问:“你们是不是又会有新的成品?”
真金回答:“将作院一日都不敢懈怠,一直进行各种尝试。”
忽必烈点点头,有意轻描淡写地处理太子擅自离宫一事,可真金的一句话,又惹得他大发雷霆。
真金道:“启禀父皇,将作院一事可放心,但是孙瑜赴高丽和亲一事,实有不妥。”
忽必烈皱起眉头,怒目而视,明明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太子为何又要否定,他压下努力,厉声问:“有何不妥?”
“孙瑜本人是否愿意暂且不说,若是被高丽王庭发现了我们用假公主出嫁,定会激起高丽民愤,引起反抗,到时,百姓又是水深火热,饱受战乱之苦。”真金说得恳切,眼中似乎看到了战后的一片狼藉。
“放肆!”忽必烈用力拍在龙椅的扶手上,“朕已经决定的事,岂能更改?!”
真金将头重重地嗑在大明殿的地上,道:“儿臣不敢,只是,孙瑜和亲高丽一事,实在欠妥当……”
“你住嘴!住嘴!”忽必烈将龙椅边的茶盏砸向真金,砸在了真金的衣服上,打湿了一片。
阿合马暗自偷笑,心中冷哼一声:狗改不了吃屎,太子,即使你是太子,屡次触犯天威,一定会有你好果子吃!
果然,忽必烈觉得禁足的惩罚轻了,他命令真金交出枢密院院印,枢密使一职由阿合马代理,言下之意,就是他不管太子了,太子既然自己不知悔改,那就自己爱干嘛干嘛去!
刘秉忠听到皇上的惩罚,忍不住的哀叹,太子如此性格,如何能跟处心积虑迎合皇上的阿合马抗衡啊!
谁也拦不住,孙瑜最终还是被赐封为公主了。
受封那日,哈兰术正巧到太医院取涂安真的药,他泪眼汪汪看着孙瑜,孙瑜却不紧不慢地取药、研磨、配药,平静自若。
“孙医官,你倒是说句话啊!”哈兰术忍不住了,拉住孙瑜的手臂,皱着眉头问她。
孙瑜淡淡道:“这未必不是件好事!这宫城,我是肯定无法长呆,可是既然,孙……”说到孙承,孙瑜有些哽咽,但一瞬又恢复过来,“师傅说我必须要来宫城,那皇上给我的,就是最好的归宿。”
哈兰术又道:“听说那高丽是水深火热之地!”
孙瑜抬起头,若有所思,缓缓道:“哪怕刀山火海,也比这宫城好。”
“那我……那我……”哈兰术吱吱唔唔,不知道要说什么。
孙瑜拉起哈兰术的手,微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话语间似有浓情蜜意,又似情投意合。
哈兰术的握着孙瑜的手,额头冒汗,心砰砰直跳。
一月后,大元德宁公主孙瑜,由骁骑将军哈兰术陪同,陪嫁车马载金三百两,瓷器二十件,绫罗绸缎若干,赴高丽成亲。出嫁那天,大都风和丽日,太子被准许在东华门上送行。
身着大红礼服的孙瑜立在送亲队伍的前头,恭恭敬敬地朝东华门跪拜,她不知道在拜些什么,但似乎这一拜,就是她命运的结局。
年幼时,孙瑜曾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当时并无太多感触,可今日轮到自己,才知道个中酸楚。宋也好,元也好,不论是哪个皇上,都把她当成工具,所谓的皇亲国戚,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只手就能决定她命运的人。她唯一一次的僭越,就是私自出宫,逃出那个血雨腥风的牢笼,可孙承,那个她记恨又感恩的人,又把她送回原来的命运道路,她已无力抵抗,只得承受。
“太子,小人走了!您要保重身体!”身披铠甲,手握长茅的哈兰术下马给东华门上的太子重重磕头。
真金眼睛湿润了,只要陪伴足够长久,石头里都能够生出花来,更何况哈兰术自小就跟在身边,但是,哈兰术说,孙瑜让他重新活过来了。
真金身后站着哈兰术的兄长哈兰德,泪流满面,即便先前早已交待再三,遇此情景,还是心有不忍,虽然以前兄弟俩不常见,可这一次,也许就是今生的最后一面。
“吉时到!”宣慰司礼仪官大声宣布,礼乐应声响起,和亲队伍向东启程。
真金的视线一直随着高头大马上的哈兰术远去,心中竟生一丝羡慕。
月余,蓬莱达鲁花赤来报,赴高丽和亲队伍出东海不到三日,便遇大浪,和亲头船被风浪掀翻,船上包括德宁公主、骁骑将军在内的三十余人,无一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