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的亲事定下了，定在了冬天里。
段语卿现今总觉得自己提了个不那么好的主意——她不是真心的，季玟也不知是不是真心的，若是成亲，本就也不算什么美事，再说她利用了人家，若是季玟出什么事了，她心里会不安一辈子。
更何况现今想想，自己也不一定就能说服季玟反对季家，这想法太冲动了，又愚蠢。
简直是损人不利己。
段语卿莫名心虚，临了冬，门都不出，整日窝在家里看书，杜湘见她这样确实无聊，给她带了一箱话本给她解闷。
段语卿忍着头皮发麻，把那箱情节离奇、台词窒息的话本看完了。
她觉得自己三观都升华了。
她觉得以后还是要少看话本。
段语卿正呆滞着，却听见窗台边上有什么响动。
她推开了窗户，入了冬后渐冷的风灌进了她的脖颈。
窗台上一支银簪，雕着桃花。
簪下压着一张纸条。
段语卿看着，不知为何脑子有些发懵。
左右看见没人，段语卿伸手将银簪和纸条一并拿了回来。
那纸条上写着：“听闻你喜欢桃花，我找了些东西，只寻到这个最好看。下次为你带别的。”
段语卿看着，发了愣。
段语卿喜欢桃花这事，只是她有次参加什么宴会，被夫人小姐问着喜欢什么花，随口便答了桃花。
许久，才拿出了上回收着祈福签的箱子，也将这个一并放了进去。
锁好了箱子，段语卿坐在桌前，愣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后脑海里突兀地出现北秋山上拿着铜钱的季玟，中秋日捏着花灯的季玟。
他生的其实很好，只是脸上那疤着实吓人，脸上又总带着肃杀的意味，看起来总会让人觉得怕。
然而段语卿却觉得季玟并不可怕。
他只是不会表达。
不会说厌恶，不会说喜欢，好像和世界都隔着什么似的。
段语卿看着自己放好箱子的地方，声音低低地：“傻吗。”
*
段语卿被柳娴叫去前厅，走到门口便听见段进家里那弟媳的声音。
陈溪嫁进顾家，陈家就跟着段家，水涨船高。然而陈溪似乎总觉得不够似的，常来找柳娴，说他们二房那边儿子女儿的未来都没有着落。
陈溪今天来也是这样：“嫂子，咱关系也近，我可就说了，你家那丫头要嫁了，还是嫁给季家，那你看我家这丫头还没着没落的，要不就让她带着我家里那个，一块嫁过去？”
柳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陈溪，你说笑啊？”
陈溪笑了：“嫂子，我哪会说笑啊……”
柳娴“哐”地一把砸在桌上：“那你什么意思？陈溪，我给你脸了？”
陈溪没吱声，段语卿也吓得把手缩了回来。
段进似乎就在边上，斥着柳娴：“你跟她说什么？柳娴，你是长嫂！”
“长嫂个锤子！段进，老娘真的是忍不了你了，上回她吃鱼卡了刺儿，那不是她自己蠢？你他娘的呢？你说我！说我不该做这鱼！老娘什么人？老娘几时自己做什么东西？给你脸我给你做！你呢！段进，她是你什么人啊？啊？我看她都不像你弟媳，像你他娘的外室！”
“你说什么！”段进吼着，“柳娴，你还要不要脸！”
柳娴笑了：“我不要脸，你要？你他娘的，白眼狼都比你有良心，我不要脸，你们家才要脸，老娘真是稀得伺候！”
柳娴一把推开了前厅的门，看见了门口的段语卿：“都听见了？”
段语卿点点头。
柳娴吸了口气：“阿卿，走吧，去我院子里。别在这受这气。”
段语卿迟疑着跟着柳娴走了。
她却还能听见段进的声音。
大多是在说柳娴怎么不像女人自己怎么瞎眼之类的。
段语卿不想再听，跟着柳娴便走了。
回到柳娴院子里，柳娴便开始同她诉苦：“我当年才真是瞎了眼，嫁了这么个人，你看看他那样子，不知道的以为陈溪是他正房太太，老娘只是个妾。娘的，话本当真是害人。你如今嫁给季玟，倒也不错。至少比这鸟人好上许多。”
段语卿沉默着，没有说话。
只是突兀地想起了桃花。
*
入了夜，段语卿回到房里，看着窗户许久。
天气有些凉了，窗户开着久了，屋里也就会染上那股子莫名哀伤的凉意。
段语卿摸出了纸，写上，“已经很好看了，多谢”。
她将那纸条塞在了窗下，转身去床边打算睡下。
然而却听见窗边在响，她于是走到了窗边，推开窗，看见了一株桃花。
还有捏着桃花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
段语卿笑了。
季玟错开了视线。
段语卿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家里守的挺严的呀。”
季玟指了指身后：“翻墙进来的。段府守夜的有人失职。”
段语卿笑了起来：“我会同爹说的。”
季玟盯着她，将桃花给了她：“送你的。”
段语卿奇道：“入了冬了，怎么会有桃花呢？”
季玟眨了眨眼：“有人会培植。”
段语卿接了过来：“多谢啦。”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混入了冬天的春风，总让人觉得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