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道路逐渐被清理出来的时候,高总来了,他去了一趟北京,公司上市没有通过证监会发审委的审核,他一下子好像老了几岁。中州想看他笑话的人很多,谭老板就是一个,所以结果出来以后他没有回中州,而是直飞兰州来到了神曲县。泥石流的消息他从新闻里看到了,商人的直觉让他感觉到神曲县有机会,当然他更希望刘流能做通杨十九等人的工作。如果桑坝沟金矿能尽快开工,那他上市的资料又可以增添厚厚的一笔,通过审核的机会大增,一想到这个他就兴奋。从兰州到神曲有八百多公里,路又不好走,他的路虎开了不足12个小时就赶到了。县城的惨状让他大吃一惊,寻思着自己犯了错误,如果募捐要给多少钱啊?
他不敢先去找刘流,罗东来了他是知道的,罗东是股东,他决定找罗东了解些情况再说。罗东就等着他来,简单介绍了桑坝沟的情况,说杨十九等人坚持不让他的人上山。高总问:“那他们要什么条件?”
罗东无中生有,答复说:“杨十九又加价了,他说矿产是祖辈留下来的,他要和我们对半分成!”
高总肥胖的脸立即挤作一团,恶狠狠地骂了一声。罗东觉得好笑,又说:“我是没有办法了,你去找刘流吧,可能他有办法。”
高总见罗东的态度很随意,极不放心,硬着头皮去找嘎玛县长,县长办公室人满为患,他忙得焦头烂额,不满地说:“这次灾难损失很大吗,县里不少干部被埋,我们的救灾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给你加强工作力度啊?你还是等等吧。”
说完,县长忙别的去了,高总越发后悔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他又回到罗东的帐篷,罗东笑着说:“高总,有何收获啊?”
高总垂头丧气不说话,罗东料到了结果,仍旧不急于摊牌。高总再次问他怎么办?他的笑意更浓了,高总看不懂,很想发火:“罗总,我这着急上火,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你就不是桑坝沟金矿的股东?”
罗东见火候已到,不急不慢地问:“名流矿业的上市审核,25位发审委委员中有13位投了反对票,是不是?”
这消息一般是不对外公开的,除非有很特殊的关系,高总一惊,反问道:“你在神曲这么远的地方,怎么会知道?”
罗东又补了一句:“反对意见惊人的一致,那就是名流矿业虽然连年盈利,但是发展潜力过于单一,是吗?”
高总好像被扒了衣服供人参观,他彻底服了,冲着罗东作揖:“罗总,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你在北京一定有关系!念在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漂友,你要帮忙!”
罗东悠闲地喝着黑砖茶,说:“我关注名流矿业,就是在帮忙啊。”
他还在吊胃口,高总急得要死,追问:“你认识证监会的人?”
罗东知道该切入主题了,便说:“我不认识,但我的合作伙伴认识发审委大部分处长,而且关系挺好。”
高总责怪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白跑一趟。”
他在打岔,罗东有些烦,站起来说:“我现在是深圳大洋投资的合作伙伴,大股东叫做朱雪山,这家公司手握几十个亿的资金。高总,如果你和大洋投资合作,你那点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高总有些开窍了,忙问:“如何合作?你说说条件。”
罗东忍辱待在神曲不走,为的就是这个时刻,他说:“高总,桑坝沟金矿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你这么大的老板都搞不定,可见关系之复杂,难度之大,你就不想想其他办法吗?”
他的话说到高总心里了,除了点头他无话可讲。罗东说:“即使不花任何代价就可以上山工作,但是资源情况还是未知数,你是搞矿的行家,必知道里面的风险。”
高总的底气明显不足,低声说:“那个矿的储量还是可以的,这我有把握。”
罗东说:“我相信你的判断,如果有一个办法让你摆脱目前这种烦心的局面,你又能赚到钱,你愿意吗?”
高总高兴了,大喊道:“那还讲个屁,蠢宝也会干啊!你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罗东说:“你把桑坝沟金矿卖给大洋投资,不就抽身而出了?”
高总终于明白了罗东绕来绕去是在打他的主意,他有些不悦,点了根烟说:“桑坝沟金矿好歹也值个把亿,他们能出多少钱啊?”
他终于松了口,罗东“哈哈”大笑:“高总,你买桑坝沟金矿一千万都不到,我建议朱总三千万买下来,你总是赚足了吧?”
高总一听,眉开眼笑,转眼又板起了脸:“三千万哪里够?我这跑来跑去的,就没有身价?起码四千万!”
罗东又笑了,凑到近前小声说:“三千五百万?我拿10%的回扣。”
高总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四千万一分不能少!”
罗东是在撒诱饵,见他即将上钩,又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桑坝沟金矿,要不这样,你出让80%的股权,按四千万股本来计算。大洋投资无条件协助你的公司通过发审委这一关,我的回扣也不要了,你看如何?”
三千万卖矿权高总就有点动心了,何况还能过发审委这一关,他心花怒放,马上表示同意合作。他是只老狐狸,也看到另一个问题:“罗总,如果我卖了股份,大洋投资又没有帮我通过审核关,我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怎么办?”
所有的问题罗东都提前想到了,他说:“高总,这完全不必要担心,在合同条款里加上附加条款就行了。”
高总黑着脸说:“不行,必须是惩罚性的!如果他们办不成,股份退还,外带罚款五百万!”
罗东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虽然心里欢喜却一脸严肃,他说:“就按你说的办,我先起草协议,但是朱总同不同意我可不保证。”
高总非常得意,觉得自己比诸葛亮还英明神武,心想幸亏当初没有把罗东拒之门外,不然哪有今天?他拍着罗东的胸脯说:“刘流只会来硬的,我相信你罗总办得到。”
刘流住的帐篷就在对面,高总进来的时候看到了牛大伟,他想刘流肯定知道他来了,后悔不迭。帐篷里,在刘艳贵帮刘流洗脸的时候,他从她的指缝中看见高总钻进了罗东的帐篷,牛大伟进来说高总来了。刘流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过了很久,高总掀开门帘进来了,见到刘艳贵就要拥抱刘大美女!牛大伟叫道:“你一来就占便宜,是受了某种刺激吧?”
高总见刘流的反应有些冷淡,忙从包里拿出一个平安扣递给刘艳贵,说是上等的和田玉籽料,在北京买的。刘艳贵望着刘流,不知道该不该接。刘流说:“拿着吧,高总发了财,怎么会做铁公鸡。我说高总,你那么着急赶过来,杨十九的工作还没做通啊。”
刘流和罗东的说法一致,高总心里有了底,亲热地坐在行军床上,床被他压迫得痛苦地吱了一声。不待刘流说话,他主动寒暄了几句,无非是辛苦啊,受惊了什么的,根本就是在走过场。刘流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又想到他刚从罗东那边过来,肯定有话说。果然,高总换了舒服的姿势坐下才说:“刘总,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下,你承包金滩的协议恐怕要作废了!”
探矿权本来就没有对外发包的资格,刘流很清楚这一点。牛大伟跳了起来,金滩一直都是他的命,沙层底下还有多少金子谁也不知道。他愤怒地吼道:“高总,过河就拆桥,你不能这么做!”
高总赔着笑,并不反驳。刘流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高总,你收回金滩的承包权,我也收回你在新丰矿业的股份,咱们扯平了。”
牛大伟大乐,心里在打他股份的主意,说:“对,我们收回!”
“这个,这个……”高总不愿意了,牛大伟说:“反正你的股份是由流哥代为持有,你也没有交钱,就从纸上一笔勾销好了。”
高总不表态,心里在盘算得失。他的这种变化肯定与罗东有关,刘流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乔拉山在乔拉金矿的区域内,西海投资已经控制了它,为什么还打桑坝沟金矿的主意?高总始终不肯说出原因,他和罗东签了保密协议。牛大伟顾不得高总在场,说:“流哥,金滩也没戏了,我们干脆回中州吧?张家村金矿才是我们的根基。刚才吕总和我讲,他希望老四尽快回去,有子要闹事。”
苏荃、尹重和肖斌带着记者去了乔拉山,刘艳贵说:“老四听到一定会高兴。”
几个人把高总视为空气,他很尴尬,本来他通知完刘流就想撤,免得刘流当面给他难堪,但现在刘流要收回他的股份,他一时还真没办法可想。刘流故意问道:“高总,还有事吗?要不晚上你在我这搭个床,这时候可没有宾馆?”
高总觉得对不起刘流,下意识地朝对面望了一眼。刘流仍旧面无表情,明显是下了逐客令,他只有无趣地退了出来。刚出门口,刘艳贵追了出来,把那块和田玉塞到他手上,这一下,高总心里更加难受了。屋里,牛大伟又说想回去,刘流看着他发呆,突然想起胡总工交给他的锦囊还剩下一个,是否现在可以打开?想到这里他要刘艳贵拿来电脑包,这包里面的东西是他们唯一的财物。刘艳贵打开了包,说:“老人家的信还在。”
信是这样写的:小刘,这是我给你的忠告,搞矿山随意性大,要随缘,当然也要尽力。根据我的调查结果,乔拉山范围无疑是一个大金矿,保守估计黄金的金属量达到惊人的一百吨以上,这个规模可以稳居国内十大金矿之一,因此竞争肯定是激烈和残酷的,你要有这个准备。你势单力薄,我还是那句话,一切随缘!
2
吃饭的时间吕总来了,吕总拉着刘流往县政府方向走,说有人请客,但不是他。
此时的神曲县太阳高照,泥沙遍布大小街道,隐隐散发出一股臭味。两人进了嘎玛县长的办公室,嘎玛县长红着眼睛示意他们进去,自己却站在门外不进来。办公桌上摆着一脸盆面片。
副省长一脸疲惫,倒在椅子上睡着了,见两人进来,秘书打手势让他俩轻点,吕总轻轻地坐下,副省长被惊醒了,连忙请他们过去坐。秘书过来盛面,副省长对刘流说:“刘总,你一次捐款一千万,感谢你为神曲人民所作的奉献啊。”
刘流第一次被政府领导恭维,有些不好意思,他由衷地说:“尊敬的首长,是藏区给了我事业的机会,是藏区的同胞们包容的人生态度教会了我怎样去面对困难和风险,我做得还太少了。”
副省长频频点头,对吕总说:“老吕,你昨天转交的报告我仔细看了,藏区的生态环境脆弱,应该下大力气加以保护。这一次突发性的泥石流给了我们一个深刻的教训。我看你们设置风景区的建议很好,回去以后我们会认真研究,尽快给你们一个批复,但是,我们是西部省份,政府在这一块的投入相当有限,资金问题还得靠你们自己解决。”
领导当场拍板,几天来刘流一直忧郁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吕总也一样,忙说:“太好了,资金问题我们可以多方筹措,只要政府支持。”
副省长吃了几口面片,又说:“矿山企业要发展,环境也要保护,是一对尖锐的矛盾啊,在藏区这个问题很特殊,你们今后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来找我,我们共同探讨出一条切实可行的路子。”
吕总忙自我检讨,说西部矿业在这方面做得也不太好,今后将把环境保护放在第一位。刘流也表态将尽力而为,副省长高兴地说了声好。一大碗面片吃得干干净净,刘流感觉比任何一次都吃得饱。
两人走出县长办公室,嘎玛县长再次对吕总和刘流表示感谢,一是因为两个人都没说他的坏话;二是他们在省领导面前有了分量。吕总开玩笑说:“刘总,就像胡总工是西部矿业的奠基人一样,你也是乔拉山风景区的开拓者,你想给自己封一个什么官职呢?”
刘流随口说道:“哈哈,就叫做乔拉山风景管理区主任吧。”
两个人大笑,刘流心里在说:夏拉活佛,我终于能将您的遗愿变成现实了。他们走到县政府门口,迎面碰上了罗东,他来干什么呢?刘流打了招呼,吕总问他来此有何贵干?罗东说省领导接见,说完自顾自地走了。西海投资是县里的投资者,一般来讲政府的政策会提供所有便利。副省长此时也接见他,预示着风景区的事情还会有变数,刘流不免担心起来。吕总没看出罗东去见副省长会有问题,说:“刘总,等会儿我就回去了,据我们派到张家村金矿的先遣人员说有子带头闹事,我想把苏总调回去参与协调,你看呢?”
刘流忙表示:“苏荃也应该回来了,可以和您一起走。您说有子闹事,他到底干什么坏事了?”
吕总说:“上个月有子带人闯进了梅山坳。冰雪过后,你发现明金的洞子塌了一个口子,他的胆子很大,独自爬了进去!”
刘流心想金脉的秘密保不住了。吕总和他的想法一样,继续说:“有子在洞里发现了什么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得知这个情况以后,我们请当地政府派人日夜守护,应该是进不去人了。有子在村里大造舆论,影响很不好。”
刘流说:“不管怎么样,张家村金矿已经板上钉钉了,任何人也拿不走。”
吕总笑着说:“从法律上讲没错,但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煮熟的鸭子有时候也会飞。我们不能得罪当地的方方面面,懂吗?”
矿山带来的利益惊人,很容易招来非议甚至来自多方面的直接对抗,刘流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懂得了排帮和老外为什么会对偏远的乔拉山锲而不舍。回到帐篷,他向牛大伟和刘艳贵介绍了情况。刘艳贵欢欣鼓舞说太好了。牛大伟的担心和刘流一样,他俩对望了一眼,刘流决定再去一趟县政府,不搞清楚罗东的进展怎么坐得稳?正好苏荃等人回来了,他忙安排苏荃收拾行李和吕总一道回兰州,自己带着牛大伟和肖斌直奔县政府。
县政府大门前,一辆挂着“o”字牌照的越野车停在门口,副省长和罗东站在车旁相谈甚欢,牛大伟说等一会儿过去。刘流说再等副省长就走了,顾不得罗东在场就冲了过去。嘎玛县长上来询问有何事?刘流一把将他推开。副省长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直接走了过来说道:“呵呵,刘总是来找我的吗?”
刘流赔着笑说是的。副省长双手抱在胸前,仍是一脸笑意:“看来刘总是个急性子啊,有事请说,我们准备回去了。”
刘流没有准备,情急之下将肖斌推出来说:“首长,肖总是我们省内著名的策划家,他去乔拉山做了调查,从他的专业角度已经发现了众多亮点,他想和您汇报他的思路。”
副省长饶有兴趣,带着他们又回到县长办公室。身后,罗东气得直跺脚,却也毫无办法。肖斌无缘无故被刘流拉来见副省长,心里也急,本来是看风景,对这里的人文历史都不了解,汇报什么啊?他很想踢刘流一脚。好在他经验丰富,脑子里有很多套现成的策划方案,马上打开电脑和相机,对照以前的策划方案讲解起来,刘流在一旁补充。当副省长听说乔拉山曾经是抗击外来势力的战场时神情严肃,刘流出示了活佛留给他的那些纸片,这是最有利的证据。副省长曾有耳闻,详细问清楚了来龙去脉。
罗东心里大叫不妙,想制止肖斌说下去却有心无力。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肖斌逐渐进入状态,毕竟他是大师级的人物,对藏文化也非常了解。副省长问得越多,罗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刘流注意到了这微妙的一幕,稍稍放下心。肖斌口若悬河一口气说了将近一个小时,副省长最终拍案叫绝。副省长兴奋地站了起来对众人说:“刘总,你们的工作很细致啊。看了肖总的策划方案,我感觉不止是雀儿寺和乔拉山,就是整个神曲县的文化内涵都被你们发掘出来了!文化就得像这样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嘎玛县长,我看西海投资要改改方案了,风景区要保持原貌!种树可以,严禁用于采矿业!”
罗东果然另有所图,刘流彻底明白了他的计划,暗自庆幸来得及时。嘎玛县长和罗东着急了,红着脸想解释。副省长一摆手,语重心长地说:“经济要发展,环境也要保护,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
牛大伟情不自禁地拍掌,嘎玛县长的思想通了,也跟着鼓掌,罗东无动于衷。副省长再次起身握住刘流的手,说:“你来得很是时候,不然我也要犯错误了!没说的了,你的项目我全力支持,有问题你来找我!”
刘流情不自禁地说:“那我给您行大礼了!”说完他要跪下行等身礼,副省长拉住他,动情地说:“你的心意我完全明白,好了,再见。”
副省长的越野车消失在尘土飞扬的街道,罗东强忍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他的攻击对象首先是肖斌,指责他就是墙头草两边倒!刘流知道那是他的铺垫,接下来他才是被主攻的对象,他想离开,却招来罗东的一顿炮轰:“祝贺你啊刘总,原来在你口里的兄弟就是在背后捅刀子!你什么时候学会玩阴谋了?我罗东没你这样的兄弟……”
牛大伟见刘流不还口,拉着他快速离开。曾经的兄弟如今反目成仇,刘流并不觉得自己打了胜仗,一股悲哀之情油然而生,他不知道是谁的错。他对牛大伟说:“牛总,我们把风景区的手续办下来就回中州,我再也受不了了!”
牛大伟就想听到这消息,兴奋得大叫一声。吕总和苏荃准备去兰州,就等刘流回来道别,她要见到老彭了,兴奋得脸上发红,真的是没心没肺。牛大伟绘声绘色地说起刚才那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众人唏嘘不已。肖斌回来了,无故让他受了牵连,刘流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握住他的手久久不放。肖斌抽回手,苦笑了一声说一切都是命。牛大伟表扬他的境界高,肖斌没理他,把刘流拉到一旁,交给他一张小纸条说:“罗东求你最后一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纸条上写着这样几句话:最后叫你一声兄弟!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以前的情谊可以回忆的话,请帮我保守阿兰之死的秘密,罗东拜谢!刘流一头雾水,难道阿兰的死与罗东有关?
肖斌说:“罗总臭骂我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好像是一个叫做朱总的人要来神曲,罗总就写了几句话要我交给你,就这样。”
刘流默默地收起纸条,随众人去送吕总和苏荃。肖斌不想再掺和他们之间的争斗,也要回去,刘流只好悉听尊便。他想到苏荃回到鹰嘴崖以后会面临很多困难,他决定让尹重也一起回去,他是二寡妇的准女婿。他又担心牛大伟心里不平衡,便对吕总说:“让尹重也一起回去吧,二寡妇现在是我们的直系亲属,他有这个条件。”
尹重有些意外,牛大伟满脸阴云。苏荃明白刘流的意思,催着尹重去收拾行李。吕总接了一个电话,走过来的时候极不自然,刘流胸前的天珠好像跳动了一下,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黑哥来杀他的前一晚那种感觉又来了。刘流转过头,看见刘艳贵身上满是泥点,俊俏的脸上还有锅底的灰,他帮她擦干净,小声问:“这里的条件太差了,你和老四一起回去吧!去买一栋喜欢的别墅,等我回来咱们就举行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刘艳贵温柔地靠过来,柔声说:“这不算什么,你在哪里,我就跟在哪里,永远要和你在一起。”
吕总回来了,刘流小声问:“吕总,您没事吧?”
吕总回过神来,问:“你还要在这里等?在风景区没有批复下来之前不离开?”
刘流说是的。吕总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转身上车,一行人消失在路的尽头。
3
苏荃走了,剩下的人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就去参与救灾,牛大伟从来没有参加过如此的体力劳动,倒也乐此不疲。牛大伟从瓦砾底下挖出来一位年轻的藏族女子,刘流从农贸市场的铁架子底下救出一位老大爷。藏族女子叫做呷央,她失去了亲人,牛大伟只好让她住在帐篷里。呷央恢复过来以后发了疯似地往外走,牛大伟拦也拦不住,只好在后面跟着。呷央来到曾经的家里,这里现在除了瓦砾什么都没有。她拼命挖起来,手掌里满是血。牛大伟跟在后面帮忙,不久她挖出一个黑色的皮囊,她把皮囊扔在一旁继续挖,嘴里哭喊着阿妈,直挖到精疲力竭瘫倒在地。再次回到帐篷里,呷央一语不发,好像个木头人。牛大伟帮她捡回了黑色皮囊,这东西很重,他忍不住打开看了看,不禁大吃一惊,那是一块一斤多重的狗头金!
刘流和刘艳贵在原国土局的位置忙碌,他俩临时准备了一些物品摆在废墟上凭吊申强,顶替申强担任稽查大队大队长的干部默默地陪着他们燃起香烟,抹着眼泪说申强是个好人,有能力,一身正气。还告诉刘流昨天来了一个胖子,向他打听当地办理探矿权过户的手续,刘流马上明白了胖子是高总,高总要卖掉桑坝沟金矿,而罗东就是买主。怪不得那天高总吞吞吐吐的,还说要收回金滩的承包权。
这时候德吉医生托人找到他们,邀请他们住到他的碉楼里,刘流没有客气,收拾了行李就搬过去了。牛大伟向他俩出示了呷央的狗头金,大为感叹:“做好人还是有好报啊。你看看罗东住帐篷,我们好歹也住上了楼房,还发现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等这边忙完,我们又可以去挖金子了。”
刘艳贵问金子哪来的?牛大伟指了指呷央说:“她会说汉语,说金子是她阿妈的嫁妆,她的先祖是此地最有名的淘金客。”
“那又能怎样?”刘流不想和他多费口舌,牛大伟指了指窗户外的白龙江说:“呷央说神曲最富的砂金矿就在白龙江转弯的地方,只是水势巨大无法开采。”
刘流说:“河里有水神,你别打主意了。”
牛大伟说:“流哥,白龙江现在成了堰塞湖,肯定要疏通河道,以后县城的恢复还需要大量砂石料,假如我们弄条采金船,一边采砂,再把那些砂金挖出来?采来的砂石可以送给各个工地免费使用,你又做了善事又赚了钱,谁敢说你?这是你做善事的回报。”
不得不佩服他的智慧,这样做又隐蔽,又能得到金子。洄水湾就在不远处两公里,彭总当年在那做过工作,说起过那里的砂金颗粒大,而且含矿层厚,受开采条件所限一直无人敢打主意。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虽然他们是张家村金矿的股东,但矿山还没有效益,所以能够动用的现金很少。
牛大伟热切地望着他,刘流说:“这事我建议你放弃,我们没有采过砂金,既没经验还要冒风险,你看看水流有多急。”
他们正说着,多吉来了。告诉他们一件怪事,在县城发生泥石流的同时,雀儿村居然毫发无损!桑坝沟却突遭山洪袭击,山神发怒了!张老板派出的人员全部被困山上,雀儿村出动放羊人才将他们带下山帮他们解了围。牛大伟问:“他们会卷土重来的,下回怎么办?”
刘流说:“只有火速成立风景区,成立巡逻队,禁止任何非法的挖掘这条路了。”
多吉的眼睛里满是疑问,他不知道县城发生的事情,刘流做了简单介绍,多吉眼圈红了,趴倒在地向他行了大礼。刘流扶起他,请他去安慰伤心的呷央,他高兴地去了。很快,屋子那边传来诵经声。牛大伟坚持要去淘砂金,刘流说:“你先去实地了解一下水势,搞清楚含砂层的位置再说。”
牛大伟欢天喜地地开车去了,德吉医生整天出去治病救人,吩咐家人拿出腊肉款待他们,刘艳贵负责做饭。刘流试了味道,说香,比中州特产还正宗。她说罗东没有走,还住在原来的帐篷里,不知道在等谁。
一个小时后牛大伟回来了,他兴奋地说洄水湾地势开阔,水流并不急,设备到了可以马上开工。刘流还在犹豫:“听说这里已经严令禁止开采砂金,纸总包不住火,我们还是等风景区的文件下来再说吧,免得节外生枝。”
通讯已经恢复,刘流接到了刘厅长的电话:“小刘啊,你不能老是猫在西部,张家村金矿又出事了你知道吗?”
刘流心里急,打开中州媒体的网页,发现涉及西部矿业的风波还在蔓延。各种负面新闻铺天盖地而来,已经占满了中州各大媒体的头条。文章的矛头直指张家村金矿的开采会破坏地下水系,从而污染整条资水河!文章还配有照片,有子在镜头里诉说着什么,一脸气愤。
牛大伟大声骂起来:“我们还没开始采矿,甚至矿山的设计方案都没有出来,哪里有污染?这些记者根本就不懂,不是纯粹扯淡吗!”
这条新闻署名黄晓娜,刘流苦笑:“她终于按捺不住了,从后面跳到了前台。”
遭受昔日恋人的攻击,牛大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刘艳贵进来倒茶,将她支出去,回过头来说:“黄晓娜明显是在报复,咱们得给点厉害让她瞧瞧,亿万富翁是她能得罪得起的吗?”
刘流同意,说:“这事不能由我来办,老四快到中州了,她出面比较好。”
牛大伟说:“这样恐怕不行吧?老四是美女,你就不怕引起她的误会,火上浇油?”
刘流说:“无毒不丈夫,我自有办法。”
说罢,他打电话给苏荃,要她到了中州以后先去华胜卡拉ok找一个人,这个人保留着一份录像带,花钱也要买到手。罗东倒霉时,华胜卡拉ok的股份也卖掉了,刘流不担心他还有能力施加影响。
苏荃下了飞机正往市区赶,正在看当天的报纸,报纸的头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深感责任重大。刘流的电话来得很是时候,她欣然领命。牛大伟一头雾水,搞不清刘流在玩什么。刘流解释道:“听说黄晓娜又找了一个养猪的富豪,录像里面有她当年的故事,是她最忌讳被看到的东西。”
牛大伟明白了,冲他挑起了大拇指,刘流凝视着翻滚的白龙江,心想高总来了,还有谁会来?恼火的是中州也不太平,这背后有什么联系呢?脑子里闪过周老爷子和谭老板的面孔,他对牛大伟说:“有子进了梅山坳,我估计金脉被他发现了,谭老板也去过,他俩都知道了秘密。有子明知道自己得不到好处,他是在发泄,而谭老板是眼红。这样,我们把谭老板请过来,老四的压力也小些,如果他不来,我们就能断定幕后主使就是他。”
牛大伟拍着手叫好,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让他乖乖地过来呢?他现在恨死你了。”
刘流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说:“只有一件事情能让他动心,那就是告诉他高总要卖桑坝沟金矿,而那里是天珠的产地。”
牛大伟问:“天珠不是在乔拉金矿发现的吗?怎么又搬到桑坝沟金矿去了?”
刘流白了他一眼说:“这叫兵不厌诈,在哪里还不是我说了算?何况我们手里有照片,由不得他不相信。”
牛大伟佩服得五体投地,示意他马上打电话。电话通了,谭老板有些意外,但还是乐呵呵地问刘大老板有何指示?刘流今非昔比,他也不得不放下架子。刘流问:“大哥,中州阳光普照啊,我这里都感觉到了温暖!你的稀土矿动工了吧?”
这事刘流帮过他的大忙,谭老板还记得,他大骂起来:“有色集团的那些官僚吃饭还可以,干活就差太远了,大半年都没动静,哪里能动工哦!你在那边还好吧?什么时候回来聚聚?”
刘流说:“托大哥的福,我还好。大哥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一半啦!”
谭老板莫名其妙:“什么任务?你的资产一点不比我少,我哪里敢指挥你。”
必要的寒暄不能少,刘流见火候已到,话锋一转说:“你让我找天珠啊,我已经有线索了。”
谭老板的声音明显加大:“是吗,在哪里?”
刘流说:“在高总的矿区里,我这有照片为证。”
听说有物证,谭老板坚信不疑,反问:“不能吧?应该在乔拉金矿的范围啊。”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和张老板是发财之前的朋友,只是瞒着刘流罢了。谭老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补了一句:“当然我也是听说的。”
刘流暗笑他急不可待,又说:“可惜啊,高总要把矿权卖掉了。”
谭老板惊问:“卖给谁?”
刘流说:“他的狐朋狗友众多,不清楚买主的身份。他也在神曲县,就等着买家前来考察了。这之后应该会签协议吧。”
谭老板不说话了,又闲扯了几句挂上了电话。牛大伟说:“谭老板没说要来啊,你这回失算了吧。”
刘流说:“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有什么话也不会当面说,他肯定会来。”
牛大伟要打赌,刘流说赌一千万,输了从你的分红里扣,刘艳贵进门听到了,说兄弟之间打什么赌?伤感情。牛大伟害怕输钱,摆手拒绝:“小赌怡情,和你这疯子玩不下去。”
她笑弯了腰,说:“我们被动地等,也不是事啊,想想其他办法吧。”
罗东和高总也在苦熬,他们必须要等朱总来考察桑坝沟金矿后,才能签署正式的协议。朱总可不是甩手掌柜,任何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阿兰的死对他来说很意外,他不相信那么活力四射的一个女孩顷刻之间就能化为乌有。所以他要亲自来看一看这个被云麓之鹰誉为现代旧金山的地方,追逐黄金也是他的梦想。老外不想来,几次拒绝了他的邀请,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来过,和加老村长谈崩了,也见到过夏拉活佛,想起被赶出雀儿村的那一刻他就烦。这些事情他不愿意提起,之后找到排帮后张老板做了替身。
对于阿兰的死罗东准备了几套说法,关键之处是为什么阿兰死了,他还活着?比来比去,他发现要将自己完全撇清是不可能的,而且最好还能与刘流扯上点关系,唯一可行的说法是使用苦肉计。在这种突发性的自然灾害面前,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说什么总会有人相信,这一点他并不担心。
有时候他想阿兰,想邂逅她的那一晚,现在他知道那根本和浪漫的邂逅无关,他们的见面完全是朱总和老外有意安排的。他一想到这里,当棋子的感觉油然而生。仔细分析,他发现自己除了帮他们卖命以外,再也没有其他机会。想到这里,他倒是盼着朱总早点来。刘流不只是智力水平不同以前,胆子也比以前更大了,一不小心又会翻船。
高总三天没洗澡了,又没胆量去白龙江里洗,忍着恶臭度日如年。罗东给他打气,说道:“高总,你想想受几天苦就能赚几千万,这种美事到哪里去找?你的白钨矿每天赚两百万那是过去的事了,即使是这样,你要赚到三千五百万也要十来天吧?这还不要成本。”
高总对背信弃义心里有愧,一想到上市以后的种种好处,他不得不听从罗东的安排,整天想发火又找不到发泄对象。他只有狂打电话,命令名流矿业公司驻北京的几个人一定要打听到朱雪山的来路,在北京的手下说道:朱雪山,已婚。北京大学经济系研究生毕业,是国内最早一批从事证券投资的人之一。他积累了大量财富和人脉关系,与证监会发审委两位处长是同窗,渊源颇深。这几年来操作过两家公司上市,在投资界小有名气。
4
朱总来了,省国资委的人陪着来的。
德吉医生无私地出手相助,嘎玛县长前来感谢,带给刘流这样的消息,还出示了名片。刘流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里,周红的老公姓朱,也在深圳,莫非是他?苏荃熟悉周红的家底,打电话一问果然没错。
牛大伟说:“这事复杂了,我说周围老是阴魂不散,原来你被那么多人惦记着啊。”
敌人越来越多,事实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刘流又多了一层担忧,更加不认同牛大伟去挖砂金。苏荃走之前带了大批新闻记者去乔拉山采访,这几天他反复查看了有关神曲县的报道,发现竟然没有一条提及这次采访,连肖斌都觉得奇怪。不可能是苏荃没有打发红包,他给出的解释是新闻稿被人为封杀了。
德吉医生陪着嘎玛县长细数这次的损失,刘流问县长朱总此行的目的。
嘎玛县长说:“朱总是来考察桑坝沟金矿,还要和县里面洽谈几个投资项目。”
“什么投资项目?”刘流又问道。
嘎玛县长说:“项目有两个:一个是种植项目;一个是基础设施项目。”具体情况他不肯说,只是摇头叹气。
德吉医生说:“县长你别叹气,有什么事说出来啊,大家想想办法。”
嘎玛县长说:“县城受灾严重,一切在缓慢地恢复当中……道路几乎被冲毁了,我们想先把路修好,可是财政拨款捉襟见肘,人手也不够,不好办啊。”
牛大伟眼睛一亮,对县长说:“路我们来修啊!”
刘流瞪了他一眼,嘎玛县长高兴地说:“那可太好了,刘总,你们愿意干吗?县政府可以提供方便。”
刘流摆手说:“县长,我们没有施工资质,有心无力啊。”
嘎玛县长说:“这好办,你们出设备,请来工人就可以了,其他的我来安排。我保证钱一到位就优先还给你们。”
牛大伟说:“县长,修路建房需要大量砂石料,这怎么办呢?”
他在给县长下套,刘流不好阻止,干瞪眼。嘎玛县长说:“这也好办,你们去河里淘沙就有了。”
牛大伟的拳头猛然砸在自己腿上,德吉医生点头说好,县长问刘流道:“刘总,风景区的批复没那么快下来,如果你有时间,不妨考虑一下吧?”
刘流不好再说什么,胡乱地点了点头。嘎玛县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德吉医生称赞道:“刘总,你又为神曲人民做了一件好事,夏拉活佛会保佑你的,扎西德勒!”
牛大伟一心想着去挖金子,刘流心里直冒汗。他俩走到屋外栏杆边,他终于忍不住冲牛大伟发了火。牛大伟“嘿嘿”地笑着,拿出一本书晃了晃说:“流哥,我查过了,藏地拥有丰富的河金,任何宗教禁忌都不禁止采掘这样的黄金,你不要有顾虑嘛。”
刘流拿他没办法,自嘲道:“你孜孜不倦,黄金就是你的爹,我要叫你做大哥了。”
牛大伟觉得很骄傲,马上打电话回中州订购设备,又要尹重去付款,火速将设备发过来。打完电话他还不放心,对刘流说:“我还要去找一趟嘎玛县长,请他将刚才的话形成文件,红头文件在手就不怕了。”
刘艳贵说:“牛总是福将啊,被骗到这里来,你们居然挖到了第一桶金。”
刘流细想这半年的经历,她的总结有些道理,也是刘流没有再次阻拦他的理由。刘流打开电脑,准备看看附近的地形,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是苏荃:“老大,录像光盘我拿到了,刚刚找了黄晓娜,她吓得不轻,答应再也不管你的事了,但是不保证有其他人再报道。”
刘流问:“你问清这些报道背后的原因没有?”
苏荃说:“问清楚了,是有子先举报,然后报社的总编要求重点关注,根子在上层。她还说环保是公众比较关注的话题之一,报社这样做无可厚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你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在报复你。”
刘流说很正常,要做大事就不要理会这些流言蜚语。过了一会儿,苏荃说:“老大,我这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听老彭说,西部矿业的风波还没有消停。收购罗东股份的五千万又引发了地震,尽管吕总百般解释有四千万是你的借款,但省国资委还是派出了调查组,上层有可能将新丰矿业公司的股份卖掉收回投资!而且,西部矿业传出你是胡总工的干儿子,吕总又是老人家的学生,有人怀疑你们合伙掏空国有资产。”
天珠从胸前滑落,刘流从怀里摸出来,发现红色的丝绳断裂了。手掌之中,天珠身上的眼状图形变得迷糊,颜色也变深了,它分明是在示警,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刘流心里猛地一沉,感觉又一场灾难即将降临,这种感觉之前出现过,而且相当准确。西部矿业是控股股东,当然有权力决定自己的经营方式,而且是国资,按规定必须接受双重监管。吕总和胡总工只知道往前冲,哪里会提防从身后射过来的冷箭?苏荃还没有挂断电话,他说:“我知道了,你还是要配合彭总做好村民们的工作,我这边再想办法。”
手机开的是免提,苏荃的话句句听在刘艳贵的耳朵里,她接过电话,嘱咐苏荃一定要有耐性,鹰嘴崖的村民还是讲道理、明是非的。电话挂断了,他说:“张家村金矿要换主人了,难道胡总工说的有缘人不是我?”
刘艳贵抱住他说:“老人家私下里和我说,梅山坳里的金脉之门由你开启,你就是那个适合开发宝藏的人。经历了那么多风浪,我想老天一定会给你打开另一扇门!相信因果,相信缘分,相信好人有好报吧!”
说实话,刘流不太认可她的话,他唯一相信的是命,不能坐以待毙,而是尽力去做,不管结果。现实的问题是西部矿业要重新评估他们之间的合作,那以后他休想再借出一分钱。手上没钱什么都干不成,别说风景区了,给苏荃投资办药厂都困难。从白龙江吹来了风,带着土腥味充满了脚下的臧家碉楼,他心里想着未雨绸缪,一咬牙,骑上德吉医生的小毛驴去找牛大伟。
牛大伟办事颇为顺利,到了县政府正好碰上开常委会,县委书记是来挂职锻炼的汉族干部,基本不管具体的事。嘎玛县长提出了修路的事,表决时率先举起手,常委们也一致同意。嘎玛县长马上指示秘书整理会议纪要,散会以后形成文件。刘流找到牛大伟时,他还在走廊里等着拿文件。牛大伟以为刘流变卦了,很紧张,顾左右而言他。刘流打了他一拳小声问道:“办得怎么样?不行我来说。”
牛大伟乐了,问他是不是改主意了?刘流反问:“陪你再玩一次,欢迎不?”
牛大伟笑出了声,害得小秘书从会议室门内探出了头,示意他俩安静。会议室里传来嘎玛县长的声音:“下面我们讨论一下将雀儿村84户村民整体搬迁的问题!”
两兄弟大吃一惊,雀儿村为何要被搬迁呢?他俩不由得竖起耳朵听下去。会议室里,同样有常委提出相同的问题,嘎玛县长解释说:“是这样,这次灾难以后,省水利部门提出要在县城上游修建一座水电站,以调控下游的水量,同时还可以发电,彻底解决我县电力短缺的问题,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依照水利专家的意见,电站大坝选址初步确定在雀儿村附近,所以雀儿村势必要搬迁,这是好事啊!”
刘流一时不能判断修建水电站背后是否另有深意,嘎玛县长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继续说道:“水利专家将来实地测量,投资方已经提前到了县里,这家公司是来自深圳的大洋投资,老总朱雪山先生十分关心项目的移民情况,要求县里给出明确的答复。”
牛大伟也不想再听下去了,两个人慢慢地下了楼。牛大伟说:“流哥,你的风景区搞不成了。”
朱总此行是要修建一座水电站,但刘流一眼就看出了他背后的深意,不得不佩服他深谋远虑,老奸巨猾。是的,修建水电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不仅是雀儿村的村民,就是他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反对。乔拉山也要保护,两者的矛盾是尖锐的。他一时搞不懂自己应该坚持初衷,还是选择放弃。很明白的事实是:修建水电站既利于改善当地的生活条件,又能满足某些人的私心,一旦将雀儿村整体搬走,他们对乔拉山就无所忌惮了。这一刻,他心灰意冷,感觉自己不仅被大学时代的同学所抛弃,还将面临事业上的再一次失败!
左边教堂前壁上还残留着十字架的痕迹,右边喇嘛庙的飞檐上,风铃传过来清脆的碰撞声,这里基督与佛祖共存,他突然感觉到现代和古代的人们对黄金的想法惊人的一致。而命运真是无法琢磨的东西,你想不到时它悄悄地来了,就像刘艳贵来到他身边,再有是发现梅山坳和金滩的砂金;当你拼了命要拿下张家村金矿,即使握在手上也有可能失之交臂。累,是此时最真实的写照。
远处山脊的天葬台升起来股股黑烟,遇难者的遗体在那被剁成块,葬于神鹰的肚腹,谓之天葬。神鹰从四面八方飞过去,渐渐地在天葬台上方成群,偶尔啸叫,牛大伟看呆了。
刘流给尹重打电话,催他马上去采购设备,十万火急。刘流还特别叮嘱不要定做专业采金船,买一艘吃水深、现成的采砂船即可,但一定要附带重力淘金设备,这样不打眼。尹重说打听了价格,一艘采砂船要三百多万,公司账上的钱根本不够。刘流想向高总借,一想到他和罗东在一起,便转念打给谭老板:“大哥,借我五百万,我按照李总的高利贷算利息。”
谭老板对他的处境心知肚明,知道他不可能再从西部矿业借出一分钱,便没有问他为何缺钱。他昨天和张老板通过电话,得知刘流要申办风景区,便以为刘流也要对乔拉山下手,连忙问:“钱当然没有问题,但我有条件。”
刘流说请讲,谭老板说:“无论你借多少,我都要入一股,你同意我就借给你。”
刘流不满地说:“我有张家村金矿的股份做担保,你还怕我跑了?”
谭老板眼见要谈崩,忙表示同意,但要等他过来再说。刘流吃了一惊:“你会过来?什么时候?”
谭老板“哈哈”一笑,说:“我已经到了兰州,明天就到神曲县城。”
5
朱总如约而来,首先听取了罗东的汇报,接着“召见”高总。
朱总和罗东配合得很默契,一先一后的有意安排,一下子就把气氛搞得很紧张,拿朱总的话来说叫做先声夺人,他认为一场商业谈判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会不会造势。高总的傲气没有了,他这样的老江湖心里都没有底,完全被牵着鼻子走,罗东就暗自提高了警惕。
桑坝沟金矿成交与否对他也至关重要,因为他投入两百万,持有股份15%,这部分股权他是不卖的,朱总同意他继续持有,高总退出后,他就是朱总的合伙人,那他的身份就不是打工仔了,这种身份的变化代表了他的分量,对于他自己至关重要。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翻身,他不得不承认要感谢刘流歪打正着,刘流成了老外和朱总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才有这次被利用的机会。
谭老板见高总不回中州,专门打电话询问,表面上是为他上市受挫而惋惜,实际上是笑话他只有钱,没有朋友。高总明白自己处于劣势,有些迫不及待了。朱总忙着和县政府的人谈事,他问了几次罗东都说不能急,高总受不了没吃没喝的日子,心情很糟糕。朱总带来的地质专家是何教授,刘流的老熟人,此人曾经是周红聘请的专家,这次又来到了西部。待高总陪着老教授去矿山考察时,朱总撇开国资委的陪同人员,示意罗东去江边看看。江边的观景台上,朱总没有心情看风景,质问阿兰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到现在尸体还没有找到?罗东有所准备,自然不慌不忙,缓慢地说起了那一晚的经过。
朱总并不知道罗东已有五千万在手,他早就不是深圳那个急于翻身对他唯命是从的罗东了。罗东说在泥石流来之前他和阿兰在房间里看电视,后来听到外面有动静,他就出去看,在门口碰到了刘流,要他放弃去乔拉山探矿,他据理力争,根本就没注意到泥石流已经涌到了楼下。等他们发现时泥水在迅速上涨,他返身去叫阿兰,这时泥石流已经冲进楼内深至膝盖以上,他已经拔不动脚。泥水越来越高,等他回到房间看到阿兰爬上了窗户,他去拉她,泥水猛地涌向窗户这条通道,她一下来就被冲走了。
说到这里,他失声痛哭起来,朱总的眼圈红了,却不相信那晚的情形就这么简单,出事之前还收到了她的短信。她说罗东突然底气很足,必有隐情。阿兰失踪之前,刘流又出现了,从罗东的叙述里,朱总捕捉到了刘流的影子,他恨恨地说:“什么事情都和刘流有关,这个人到底长了几个脑袋?专门和我们过不去!”
从他说话的语气,罗东感觉到他和刘流之间绝对不止乔拉山之争,按照经验,这短短的一句话里面包含了很多内容,朱总是生意人,没必要玩薛勇那一套吧?他试探性地问:“朱总,你打算怎么处置刘流?或者说,他得到什么样的下场你才满意?”
刚才的话太露骨了,朱总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忙说:“有些人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广,对于他,给他个教训足够了。”
罗东越发觉得不正常,随口接过来说:“是啊,给他个教训。水电站项目能顺利立项,那他就彻底失败了,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现在毕竟要靠实力说话。”
朱总不语,望着江水出神,过了一会儿他问:“你把新丰矿业的股份卖了?怎么能这样!”
这事阿兰都不知道,罗东一惊,心想这朱总耳听八方啊,这事也知道?他忙说:“是的,西部矿业回购了,价格是五千万。”
为了打消朱总的猜忌,他索性如实相告。朱总摇了摇头:“不对,这部分股权西部矿业只支付了一千万,不是你说的五千万。”
罗东怎么会知道刘流个人拿了四千万,这下弄巧成拙,他解释不清了。朱总并不认可他的坦诚,暗骂他不老实,漫天开价。
老教授去矿区转了一圈,看到乔拉山的五彩光明眼睛都直了,回来后马上建议朱总买下来,他认为几千万的价格着实不贵。朱总仍旧不动声色,直到高总实在憋不住了,他才勉强拿出协议让高总过目,高总坚持三天内付款他也同意。高总心满意足,想着协议马上就会签订,一定要在离开之前再见刘流一面。
刘流和牛大伟在江边实地考察,白龙江从巨大的山峰之间冲过来,到这里放慢了脚步,在江心形成一个个旋涡。刘流看了看周围的地形,指着江中间对牛大伟说:“两边的山在这里形成了巨大的断层,夹带着泥沙和金粒的砂石被阻挡,金子应该就在河底深处的地槽里,要挖到沙层不容易啊。”
牛大伟也这样认为:“别担心了,反正是赌,挖不到金子就挖砂石料,嘎玛县长说拿钱来买,不要我们白送。”
两人继续往前走,脚下的淤泥越来越多,刘流说:“我们需要一块场地堆放淘取的砂石料,再建几间板房,也算是一个正式的基地。”
洄水湾靠近公路旁有一大片平坦的河滩,他俩一致觉得那里最合适。牛大伟拍着红头文件说:“这好办,临时用地,我们和嘎玛县长说一声就可以了。”
刘流说:“干脆我们正式向国土局申请采沙证,垄断神曲的采砂业,以后他们修水电站也要找我们买砂石料。”
牛大伟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咱们又有赚钱的路子了。
高总来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向河滩,累不说,还踩了满脚的泥,他的鳄鱼皮鞋现在实至名归了。到了刘流跟前,他没话找话说:“刘总兴致很高啊,还有心情看风景,我看这里很好啊,钓鱼不错,白龙江里的鱼味道不错。”
牛大伟白了他一眼说:“白龙江鱼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你敢吃?”
高总拍了拍肚子,胖且短的指头上镶了巨大钻石的白金戒指闪着刺目的亮光,他说:“我昨晚就吃了!此地上游有村子崇尚水葬,当地人大都不吃鱼,可惜了。我看刘总你可不是为了来钓鱼吧?”
刘流说:“有话就说吧,高老板,您来陪我们看风景,那我们可受不起。”
高总收起大老板的架子,赔着笑,掏出了一块和田玉,一定要刘流收下,刘流看都不看。他急了,说:“这块玉怎么说也值个百十来万,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对,就算是哥哥我赔礼道歉,好不好?”
刘流不动,牛大伟帮他接过来,说凭什么不要?高总说:“刘总,我要回去了。桑坝沟金矿我准备卖给大洋投资,就差签署正式协议了。卖掉矿,估计我以后不再来了,你们保重。”
刘流说:“谭老板明天就会到,你要卖矿何不多找几个买家?”
高总对谭老板不感冒,摸了摸肥硕的脑袋说:“他来干什么?这个人很阴险。”
刘流说:“是我告诉他你要卖矿,他就来了,你可不要说是我说的哦。”
高总不说笑了,问:“你的意思是他也要买我的矿?不行,我卖给朱总是有条件的,大洋投资帮我上市,谭老板做得到吗?”
牛大伟说:“谭老板前年也运作过公司上市,他的熟人不会比朱总少吧?”
谭老板的底细高总都摸清楚了,他不屑一顾:“就他?要有能力上市怎么也得让自己先上市啊,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刘流见无法制止他和朱总签约,着急起来,他说:“高总,桑坝沟金矿的价值你清楚吗?这么草率地卖了,你会后悔的!”
高总猛地一怔,迟疑着说:“总得值个把亿吧?”
刘流冷笑了几声:“朱总和老外为什么不放弃乔拉金矿?因为乔拉山就是座金山。桑坝沟金矿紧挨着乔拉金矿,一般来说矿脉会往两边延伸,桑坝沟金矿有可能比乔拉金矿更具潜力,你还在申请将金滩纳入矿权范围,金滩有砂金,这我们清楚,不然也不会送股份给你要承包权了。你把下金蛋的鸡卖了,是可以回中州了,祝贺你!”
高总哑巴了,卖矿不是他的本意,上市才是他梦寐以求的目标。刘流指着白龙江说:“你看这水,流走了,还流得回来吗?如果纯粹是为了上市,我倒是有些怀疑,现在的制度越来越严,朱总就能打包票?是金子总会发光,你的公司要是与上市的要求太远了,恐怕谁也帮不上忙,你这叫做病急乱投医!”
高总如同醍醐灌顶,要与刘流握手:“刘总,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刘流说:“现在拿一个矿权很困难,多看看情况的变化总没有错。”
上市受挫,让向来精明的高总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刘流分析得头头是道,他彻底清醒过来。他不是等闲之辈,脸上没多做表示,心里却非常震撼,不禁暗骂罗东真不是个东西。
刘流也不想让他猜到自己想淘砂金,带头离开。在路边分了手,他和牛大伟往国土局的方向走去。高总坐在车上抽起了烟,一时找不到好去处,他烦罗东,便去找谭老板的晦气:“谭老板啊,听说你要来神曲县陪我?我仿佛看到了黄鼠狼要给鸡儿拜年,好可怕哦。”
谭老板还在半路上,正好碰上了大塞车,听到高总这不阴不阳的调侃气不打一处来:“你歇息去吧,我是来看我那兄弟刘流的,看你是顺便,见不到你也没关系。”
高总气乐了,说:“那好,你烦我,我回中州了。”
谭老板马上换了口气:“别啊,我来一趟容易吗?你高大老板摆谱,对得住远道而来的家乡人吗?”
谭老板服了软,高总总算出了一口气,大笑。谭老板的屁股坐痛了,换了舒服的姿势说:“说实在的老高,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你一定要等我哦。”
高总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忙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所以准备钓几条鱼招待你,这种鱼是冷水鱼,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保证你没吃过。谭大老板,你满意吗?”
谭老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就是冲着桑坝沟金矿而来的,于是他打了个哈哈,说但愿我们能强强联手。他的话高总爱听,便兴冲冲地说不见不散,明天还不到的就是乌龟。